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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群山之外，很多人早上醒来，都动了心思。

　　 这里地处帝国的南疆地区，兵灾不断。贵族们为了打仗，维持着极其强大的军队，同时又穷奢极欲，于是所有重担都压在了平民的头上。人们早已苦不堪言。

　　 一些佃农辛苦耕种，却要把收获到的近七成交给贵族，自己只能留下三四成，勉强糊口。对他们来说，宋石开出的“免地租”、“免人头税”，都是极其诱人的条件。

　　 在群山的东面村庄里，有一个叫做多里戈的三十岁男人，正站在家门口，出神地眺望着极远处群山的最高峰。

　　 峰顶若隐若现地显出一座城堡的轮廓。那是怜悯教会的圣地，云间修道院。

　　 多里戈昨晚做了一个梦，梦中有人告诉他，那里是一个只要付出努力，就会得到相应收获的地方。

　　 他很心动。

　　 在这里，他已经被各种税负压得喘不过气来了。

　　 他从贵族手上承租了五亩地，地租是四成收获。同时贵族以放贷的形式提供小麦种子，收获后数倍归还。辛苦劳作之后，他真正赚到的，只有三成收获，根本养不活他的妻子和女儿。

　　 为了填饱肚子，他不得不把小麦换成分量更大的木薯。

　　 一斤没有磨过的小麦，能换来三斤木薯。但木薯比面包可要难吃十倍。咬在嘴里，就和啃蜡烛一样，干燥而涩嘴。

　　 “吃饭了。”他的耳边响起妻子冷淡的声音。妻子递给他一碗木薯粥。

　　 木薯粥是木薯磨成粉后，加入大量的水熬出来的，虽然没有味道，但好歹还能囫囵咽下去。

　　 但将木薯磨成粉需要花费不少时间。同时在碾磨时，还会损耗一些。所以只有一部分木薯会磨成粉，另一部分木薯则做成木薯干。

　　 木薯干更加难吃，坚硬得如同砂石一般，需要在咀嚼时喝大量的水，才能下咽。

　　 多里戈接过石碗，犹豫了下，才叹气道：“这碗你和伊芙吃吧。我吃木薯干。”

　　 妻子无声地一叹，依言将粥端了回去，取来了木薯干。这几块木薯干都长了霉斑，不应该吃的。

　　 木薯干隔三差五就要拿出去放在太阳下晒，否则会烂掉。上一次将木薯干拿出去晒时，突然变了天，下起了大雨。他们来不及收，好多木薯干都受了潮，然后就长了霉。

　　 多里戈吃着坏掉的木薯干，吃着吃着，眼眶红了。他的心中，一片翻江倒海。

　　 他曾是尼斯城一位铁匠的学徒，从小住在师父的家里。朝夕相处中，他喜欢上了师傅的女儿。几次偷尝禁果后，两人有了爱情的结晶。

　　 可师父一心想让女儿成为一位贵族的情人，极力反对青梅竹马的两个人。甚至打算请来巫师，用咒术杀掉那个腹中的小生命。

　　 两人决定私奔。在临行前的一天，多里戈很认真地向爱人保证，当他们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后，他会拼尽全力地工作，给家人提供最好的生活。

　　 两人一路逃亡辗转，最后在这座小村中定居。多里戈确实很拼，一个人就耕作了五亩地。以他打铁练出来的身子，这才勉强扛下来。

　　 但即使如此，他却只能让妻子和女儿以木薯果腹。

　　 他看着妻子一天天地变得哀愁，变得麻木，失去了希望，逐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。

　　 就在三天前，他的妻子告诉他，子爵大人的扈从来巡视领地了，看到了他们的女儿，想请女儿去做子爵大人的侍女，一年的报酬是一个鹰扬。

　　 妻子当场就答应了。

　　 可他们女儿才十一岁啊！

　　 难道妻子不知道，那些贵族想干什么吗？

　　 也许妻子比谁都知道，所以才答应下来。因为十一年前，妻子也面临同样的选择，当时妻子没有去做一个贵族的情人，选择了多里戈，结果过上了这样艰辛的生活。

　　 所以妻子不想让女儿再过这样的生活。

　　 每每想起，多里戈就心如刀绞。住在这里十一年来，妻子持家养女，从不抱怨，从不吵闹，却突然用这种方式，彻底地否认了他付出的一切，也践踏了他所剩无几的自尊。

　　 是啊，什么都没赚回来，就算他付出再多汗水，又算什么东西？多里戈看了看手上遍布黑点的木薯干，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破旧的小木屋，露出了极为苦涩的笑容。

　　 如果有一个地方，可以让他付出一分力，就收获一分物的话，他相信自己不会比别人差！

　　 以前，他不知道世界上有那样的地方！可是昨天晚上，他在梦中，知道了那地方的所在。

　　 就在群山深处！

　　 他的心中正在燃着一股火焰，灼热无比，如同十一年前，他和妻子私奔逃出尼斯城时一样！

　　 他想要给妻女提供更好的生活。他也想要维护住自己最后那一点骄傲！

　　 他想证明，当年妻子作出的选择才是正确的！

　　 他下定决心，回过身，声音洪亮地对他的妻子和女儿道：“昨晚我做了一个梦，梦见在群山深处，有一个只要努力就有回报的地方。我想带你们去那里！我相信在那里我可以给你们更好的生活！”

　　 妻子和女儿愣住了，片刻后，她们异口同声地惊诧道：“我也做了这个梦！”

　　 “这是神启吗？”多里戈不敢置信道。

　　 他年轻时住在尼斯城里，见闻比普通的农夫要多得多，听过类似的传说。上界的善神偶尔会将其意识投入地面，就会形成很多人做同一种梦的结果。

　　 居然是神启！这彻底坚定了多里戈的信心。在他的劝说下，妻女很快都答应下来。

　　 “你们收拾一下东西！我去问问别人，愿不愿意结伴一起去。路上也许会有危险，人多更安全。你们放心，真的遇到危险，我拼死也会保护你们的！”多里戈坚定地道。

　　 年幼的女儿立刻欢呼起来。

　　 妻子却有些恍惚，突然间，她看到丈夫变回了十一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。他那个英勇无畏、不顾一切的摸样，好久没有见到了……

　　 只是，付出一分努力，就得到一分回报的地方，真的存在吗？

　　 ……

　　 用掉托梦符后，宋石就稳坐钓鱼台，守株待兔了。

　　 等待的时间也不闲着，他查阅着各种典籍，了解怜悯教会的教义。

　　 作为大教长，要是连怜悯教会到底信什么都不知道，就太说不过去了。

　　 粗略了解各种教义后，宋石有些吃惊。不是说这个教会的理论蒙昧或者极端，相反，怜悯教会的教义十分简单，甚至过于简单了。

　　 将怜悯教会的教义简而言之，就是人们应该崇敬一切上界的善神，并认为魔法是善神给予人类的力量，应该积极运用，去造福大众。

　　 教义翻过来倒过去，引经据典，反复解释阐述，说的只是这么一句话。没有别的了。

　　 真正具有战斗力的宗教，最起码要有核心主神、独特而自圆其说的世界观、关于生死的终极解释。有了这三样，才算有了完善的理论体系，才能代代传承下去。宋石所知道的几大宗教，就算在发达的现代社会，也依然生机盎然。

　　 而怜悯教会的教义，实话实说，比较类似原始社会中人们自发形成的多神信仰。当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，就不太可能再孕育出如此简单的宗教了。

　　 这样的宗教能始终维持着，一定有外力扶持。联想到前身的奇异状态，里面显然有问题。

　　 宋石猜测，怜悯教会很可能不是纯粹的宗教组织，而是某个贵族或某些贵族向人民敛财的工具？或者是安抚平民情绪的工具？又或者是某种情报机构？

　　 总之并不单纯。

　　 但宋石当了大教长以后，到现在也没人来理他。可能是之前的净化远征失败了，外部世界很多力量都遭到了惨重损失，大人物们乱做一团，把这里给忘了。

　　 不管了。既然现在是宋石掌权，以前的事情都要翻个篇。不管以前怎么回事，他以后就这里建设教权领，打造独立自主的势力。

　　 至于怜悯教会分布在外界的各种资产，比如遍布整个南境的几十座教堂，宋石目前不打算花心思去弄，以后再说。

　　 ……

　　 三天以后。

　　 第一批移居者来了。他们总共有三人，从东面进山，采取走一小时休十五分钟的频率，日夜跋涉，到达这里。

　　 他们浑身血污，衣衫褴褛，脸上身上都是道道血痕，似是经过不少艰难险阻，才到达此处。

　　 白修女们都惊呆了。之前，当她们听菟葵转述大教长的话时，都没往心里去，觉得不向外派遣实打实的传教力量，所有人光坐在圣地里等，怎么可能等来人？

　　 结果还真的会有人来了。

　　 白修女们诧异非常，难以理解。宋石也不和她们解释，直接去见第一批移居者。

　　 说实话，看到这些人，宋石有些失望。

　　 三个人都不能算壮劳力。

　　 一个身材瘦弱，看起来肩不能挑，手不能抬。

　　 另一个缺了条腿，残肢处绑了一根木棍当脚用，走路缓慢，一瘸一拐。值得注意的是，此人脸上似是被热水烫过，灰黑的皮肤黏在一起，丑陋而狰狞。

　　 还有一个身材健硕，可年龄至少有六十岁了，胡子花白，是个老头。

　　 失望归失望，宋石也不是不能理解。第一批愿意冒险到这里来的人，肯定在原本家园过得不太好，无法维持生计，这才下决心到新环境搏上一把。

　　 就好像当年乘坐五月花号前往美国的第一批开拓者们，都是受尽压迫的英国清教徒一样。

　　 想要让更多、更优秀的人过来，就得让第一批投奔过来的人，在这里过上好生活。外面的人看在眼里，才会下决心跟着过来。